战国青铜虎钮錞于的发现及其价值
征集到什邡战国虎钮錞于是我工作生涯中最引以为豪的事情。——题记
壹、艰辛征集
往事如昨。2009年10月5日下午四时,我接到师古镇党委书记赵科的电话,说师古镇红豆村八组农户在永久性农房建设中出土一件文物,有人说是金猪,叫我立即去现场勘验。我明显感觉电话中的那份惊喜与焦急。时国庆长假,因“三普”任务重,我带领馆里其他同志在山上搞“三普”工作,无法立即赶到。我指派两名值班人员先赶赴现场。两名人员到现场后,出土文物已被当地民工拿走。政府人员、派出所干警和这两名工作人员苦口婆心地做工作,让民工主动交出文物,并承诺有奖励。但民工们都闪烁其词,不承认拿走文物,双方陷入僵局。等我赶到现场时天色已晚,暮色苍茫。根据线索,我来到一个农户家,让他给我看一下文物。在长时间的等待中,他从草屋里抱出一个麻布口袋装着的东西。借着微光,我一眼瞧出这是一件器型奇大的铜器,我平生未见。当时脑子里蹦出一个念头,可能是个假货。但当我用电筒光仔细打量,心中顿时一阵狂喜。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錞于?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在我们川西可是极为少见。若是真家伙就了不得了。天色已晚,现场混乱。为防止事态恶化,我不得不决定将这件东西暂存放于民工家,再三叮嘱民工不能处理此物,并由派出所负责监控。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心急火燎地带领博物馆人员再次来到现场,耐心细致地对当地民工宣讲《文物法》,最终,当地民工交出了文物。这不是什么金猪,确是一尊器型奇大的青铜虎钮錞于。由于民工不识此物,器身部分已被打烂,残片散失在若干人手中。按照《文物法》规定,出土文物均为国家所有,任何单位或个人不得据为己有。我和博物馆人员一边宣讲政策,一边拿着现金追寻文物残片,50元一小块,100元一大块,就这样在当地苦苦追寻了三天,最后将残片悉数收回,为修复奠定了基础。
(錞于出土时已遭受破坏)
2009年,拥有全省一流修复技术的三星堆博物馆耗时三个月完成修复。2010年作为四川灾后重建文化遗产修复重要成果,什邡战国虎钮錞于在四川省博物院中心位置展出,受到文物界及社会各界高度评价和广泛关注。
贰、大器风度
让我们来认识一下錞于这个重器吧。錞于,亦作錞釪、錞。我国古代铜质打击乐器。《国语.吴语》:“鼓丁宁,錞于、振铎”。《周礼.地官.鼓人》:“以金錞和鼓”。郑玄注:“錞,錞于也”。《淮南子.兵略训》:“两军相当,鼓錞相望”,多用于战阵,指挥军队进退。根据资料显示,錞于出土遍及湘、鄂、川、黔、滇、陕、皖、赣、粤、桂、鲁等十一个省、区。其形制一般多略呈椭圆简形,肩围大而腰围小。无钮,或为光素无饰的环钮、桥钮,或作虎形、马形、龙形、凤形钮。以虎钮錞于最为多见。山东沂水刘家店子东周墓出土錞于,圆弧形顶、无盘,顶部有绹索状环钮;安徽宿县出土无钮錞于,顶端有盘,不设钮,在盘壁上镂刻两个堆成的方孔,可系绳悬挂。均属春秋中期遗物,是目前所知年代最早的錞于。
(錞于在全国的分布范围)
在古代巴蜀地区发现的錞于大多为虎钮錞于。究其原因,应与巴族、蜀族的虎崇拜有关。虎是勇猛和力量的象征。巴人崇虎,《后汉书·巴郡南郡蛮传》记巴之禀君蛮“禀君死,魂魄世为白虎,巴氏以虎饮人血,遂以人祠焉”;樊绰《蛮书·卷十》也说“巴氏祭其祖,击鼓而祭,白虎之后也”。而蜀人亦有崇虎的习俗。从三星堆出土的青铜虎及金箔模压而成的虎,以及蜀开明氏在《山海经·海内西经》有载“开明兽,身大类虎”,还有学者考证蜀开明氏先世为崇侯虎等均可说明蜀人崇虎。虎是百兽之王,虎的声憾山川的气概是人们所景慕的,祭虎并将其形铸于重器錞于之上,正是体现了当时的巴人、蜀人的一种图腾崇拜理念。
什邡出土的这件錞于,錞面作盘口状,椭圆盘首,肩部突出,腹部向下收缩,作椭圆柱形,中空。通高85厘米,面径41厘米,肩径44厘米,底径28厘米;钮为虎形,长32厘米,宽8厘米,虎嘴大张,倨牙翘尾。器身阴刻卷云纹、饕餮纹等纹饰。值得一提的是盘首铸有2个战国时期特有的巴蜀图语,一个心纹,一个四耳纹(或花蒂纹?)。无论是虎的形貌还是纹饰,都具有战国时期特征。我们推断什邡出土的这件錞于的年代应在战国中晚期。为了进一步证明这一推断,我们对錞于的器身和虎钮的青铜成分进行了初步检测,检测结果是虎钮的铜含量高,锡含量低,与战国时期青铜器成分基本一致;而器身的铜含量低,锡含量相对较高,有别于春秋战国时期青铜器成分含量。故,我们认为虎钮和器身为不同时期铸造,器身系翻模,没有范。錞于发现之初,什邡博物馆邀请省内十余名专家来什对其进行鉴定研究,他们对年代存疑,原因之一是在战国不会出现如此大器。但战国时期纹饰足以说明它的时代就在战国,因为秦以后这种独特的巴蜀图语就消失了。
錞于既然是乐器,有着怎样的演奏方法呢?关于錞于奏法,历代记载纷纭。云南晋宁石寨山古墓(约当西汉时期)出土的铜贮贝器上,铸有大群滇人举行宗教仪式的场面,其中有两人合扛一木,下悬一錞于、一铜鼓、铜鼓侧悬,錞于则正吊于横木之上,旁有一人执棰并击之(《中国音乐史图鉴》Ⅱ—41)。为我们提供了生动的演奏图象。另据《南史·齐始兴王鉴传》和《北史·斛斯征传》记载,用盛器置水于錞于之下,“以芒茎当心跪注錞于,以手振芒,则声如雷”或“以芒筒捋之,其声极清”的奏法。上述古制錞于至南北朝时失传。宋《乐书》载有形状似钟,内悬铃舌的錞于。明代王圻《三才图会》所绘錞于,口朝上,亦作“大上小下”之形,用曲绳形钮系悬于木架上。这些錞于与古錞于已有较大的区别。
叁、天宝物华
錞于在全国千万件文物中仅存100件左右,其中虎钮錞于有60件左右,稀少珍贵。1990年代在三峡博物馆藏有1件高68厘米的虎钮錞于,曾被当时誉为“錞于王”。如今什邡馆藏高85厘米的虎钮錞于,是目前全国发现的最大的錞于,堪称“錞于之王”,无疑是什邡镇馆之宝。
錞于之王·什邡战国青铜錞于
什邡战国虎钮錞于具有十分重要的历史价值、艺术价值、科学价值以及经济价值。从历史价值看,我认为它在什邡的出现不是偶然,它的出现说明什邡重要的历史低位。 据史籍记载什邡历史上出现过錞于。《四川总志》记述:“錞于,古礼器也,广汉什邡人段祚得之,以献益州刺史王萧鉴。高三尺六寸六分,围三尺四寸,圆如筒铜色如漆,甚薄。上有铜马,以绳贯焉,令去地尺余,灌之以水,又以器盛水于下,以芒茎当心灌注錞于,以手振芒。则声如雷,清响良久,乃绝。古用以节乐。”关于这件錞于,《南史.齐始兴王鉴传》也有记载,内容大同小异。什邡人段祚得到的这件马钮錞于早已无存,我们无法查考它的来历,也不知其制作年代。从段祚把它当作稀罕宝物献给南齐(479-502年)时的官僚贵族王萧鉴定这一点来看,这件錞于的年代应该早于南齐,即至少可以推到晋代(有可能更早)。这件宝贝可以说是四川有史记载最早“以文物的身份出现”的文物了。史上马钮錞于在什邡的出现,为今天在什邡出土虎钮錞于埋下了两千年的伏笔。
錞于作为指挥军队进退的军乐器,它的作用和地位在古代军事活动中举足轻重。什邡城关战国秦汉墓地的发现,规模宏大,文化因素多样,特别是出土质佳品优的青铜兵器上千件,在川西绝无仅有,说明什邡在战国时是极其重要的区域,既是军事要地,又是政治、经济、文化的重地,十方王印章以及高大上的錞于都可以说明这一点,甚至是方国的最后都城。最近在元石箭台村发现大量高等级器物更说明这一点。从这一点讲,马钮錞于、虎钮錞于出现在什邡也就有它的历史必然性。
什邡战国虎钮錞于其器形奇大,所发声响不同凡想,虎钮纹饰、形态独具特色,对研究音律、文化内涵等具有重要意义。在盘首上铸有2个巴蜀图语,即心纹、四瓣耳纹。我认为四瓣耳纹意即四面都能听到该乐器发出的声音,心纹应是用心之意。那这两个符号组合一起似可解释为作战者专心听见来自四面八方的军号令之意。
(什邡战国青铜錞于纹饰)
此外,其青铜铸造技术、焊接工艺以及金属成分含量等具有重要的科学研究价值。
最后,说说它的经济价值吧。其实,我们经常讲文物是不能用经济价值去衡量它的重要性的。但还是有许多收藏爱好者忍不住要问一句“这个宝贝究竟值多少钱”,我只好打个比方告诉他“用它至少可以再建一个什邡博物馆”。
我相信,战国虎钮錞于悠远厚重的历史之音,将会永远回荡在什邡的天空。
虎钮錞于永久成为什邡之宝,此乃几千年文化积淀的一种必然运命。若无师古书记及其工作人员对文物重视支持,无遵纪守法的红豆村民,无博物馆人的执着坚守,宝物绝不会如此完美呈现于世人共赏。实属什邡之幸。——后记